2004年10月11日星期一

梁文道:聲線與音量

【都市日報-兵器譜】黃毓民的歸來,又教大家記起了他那把沙啞的聲線,和足以爆咪的音量(請相信我,他曾真的把商台的幾隻咪喊至爆)。在今天「理性」的大氣電波之中,他的重返,使人格外想念那「感情煽情」的年月。

毓民與大班的主持風格,很容易就被稱作「粗暴」、「煽動」、「不理性」、「不客觀」、「言語暴力」、「有佢講冇人講」。有趣的是,許多批評他們的文章和言論都把上述形容與他們的聲線和音量連在一起來談。

例如某專欄作家就曾這樣寫過:「每天早上駕車扭開收音機,聽到某主持人那嘈吵嘶啞的聲音,就對香港社會的不理性歪風感到憂心」。

說話聲音的大小,自古以來就不是一種單純的形式問題,它總是被賦予了多於它本身的文化意義。

例如在古希臘的民主社會裡,音量雄壯就意味著說話的道理高人一等。因為當時的議會廳雖有良好的聲響設計,卻沒有現代化的擴音設備;因此一個雄辯滔滔的公民必須同時擁有響亮的聲音,才能在演講時力壓群聲。

所以當時有些專門學邏輯學辯論以求晉身政壇的年輕人還會特地跑到山上練習大聲地說話。正是「我大聲唔代表我冇道理」。

但希臘到底是個異數,後來的西方官廷與貴族,修院與學院都強調輕量的聲音與柔和的言談。

文藝復興期間,教導上流社會子弟的禮義手冊和生活指南大行其道,褚面就不忘指導年輕人要注意自己說話是否太過大聲。

後來,說話的音量及聲線更有了階級的意味,粗啞嘈吵的聲音是很多人階級的象徵,總叫人想起礦坑與工廠,因為在那種環境裡面聲音小點也沒人聽得見;而長期張大喉嚨喊叫則必定影響聲帶,說起話來又怎能不粗聲粗氣?

直到今天,我們依然很容易被輕柔的音量打動,覺得擁有這種聲音的人必定高雅禮貌,甚至說出來的話都格外理性。

但是理性點看,一個人說起話來聲音大不大,語氣粗魯不粗魯,與他的話有理與否,又有何必然的關係呢?

黃毓民或許就是一個奇妙的常識反例,聲音像流氓(明明沒在節目中講過粗話,但你硬是覺得他總是「嘟嘟」不斷),說理如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