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17日星期二

梁文道:政府摑了自己一巴(外國人的忠誠二之二)

【am730-觀念】讀點世界史,我們就會發現古人並不太介意請外國人做官。且看近鄰泰國,在暹羅王朝定都「大城」(Ayutthya)的年代,朝中不只有法國人出任財政大臣,甚至連國王的近身衛隊也是從日本浪人裏挑選出來的。至於歐洲就更不用說了,不只許多在自己國家混不下去的知識分子流亡到了另一個宮廷之後得到重用,外國血統的貴族當本國國王的事更是司空見慣。大家開始計較官員和國王的血源與出生地是很晚近的事,是民族國家取代了王室封國之後的結果。

以前的英國人法國人根本連自己是英國人法國人的概念都搞不大清楚,他們又怎麼會在意統治自己的是那國的王宮呢?皇帝國王也不大管臣下的出生地點和民族出身,他們要的是臣下對自己的忠誠,而不是他們對民族國家的認同。換句話說,朕即國家,我倆私人關係好,你信得過我,我信得過你,那就是足夠有餘了。直到民族主義興起,連伊利沙伯女皇也要宣稱自己是愛國的英國人,官員效忠的對象才漸漸從具體的主人轉移到抽象的國家和民族身上。於是官員的出生地點、血脈傳承以及國籍就變成忠誠的基本證據。可別忘了,護照這種東西也是二十世紀之後才逐步流行全世界,十九世紀的官員又怎能憑他沒有外國護照來證明自己愛國呢?

問題是為甚麼到了今天,還有拿新加坡護照的人堅持自己可以在香港當官,而且還無懼大家對她的挑戰?回想十年前的香港吧,當時政府高層有多少拿著祖家護照的英國殖民官?又有多少最高級別的華人公務員手持美加國籍(甚至到了今天還是如此)?英國殖民地由英國人掌權固然不足為奇,但華人高官的外國護照又該如何理解?他們拿的又不一全是英國護照。

可見當年的香港實在是個「非政治化」的城市,殖民政府不抹煞市民對中國身份的認同,但也絕不鼓勵大家把這份認同從文化和血緣的層次上升到政治的層面。依據英式殖民管治風格,它同時也不會推動市民向英國效忠;不只如此,它甚至希望大家沒有一種政治化的民族概念。所以香港就變成了一個沒有國籍概念的自由商埠,就像個大財團似的,它的唯一目標就是牟利,誰能讓它繼續下金蛋誰就是好官;只要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為政者心裏向誰效忠並不重要。

然而回歸十年,香港經歷了「再國族化」的歷程,上下都在推動本來就覺得自己是中國人的香港市民把這份歸屬感進一步政治化,不只要忠於自己的民族文化,還要忠於民族國家。在這種背景之下,香港市民看到一批政壇新貴手持他國護照而且死不放手,難免會譁然不滿。

你們不是叫我們當個純正中國人嗎?怎麼還會請來幾個外國人治港呢?曾蔭權在為這件事辯護時說出了「用人唯才」的原則,他大概忘了今夕何夕;香港在你們的努力之下,已經不再是那家用人唯才不問國籍的有限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