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21日星期三

梁文道:拜年很難

【都市日報-兵器譜】在電話剛剛普及的年代,很多人覺得方便,自此之後拜年就再也用不舟車勞頓,只消一個電話,不管是近鄰還是遠親,恭喜新年好的意思就送到了。可是也有人覺得可惜,他們認為電話拜年取代了原有的真實聚會,掏空了傳統農曆新年該有的人情溫暖,非常異化。

然後是這幾年流行的手機短訊,它進一步地縮短了拜年的時間成本,只要按一下按鈕,同一條拜年訊息就能傳給通訊錄上的所有親友。懶一點的甚至可以只是轉發人家創作出來的賀年短訊,連自己的腦汁都省下不少。

對電話拜年已經很不滿的懷舊派當然更討厭短訊賀年。在他們的心目中,春節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實在是名存實亡,與任何一個公眾假日或自己的有薪假期無異,都只不過是另一個讓自己呆在家裏休息和外出玩耍的空白日期罷了。

比較古今,看傳統習俗的演變,我們很容易會為自己不曾親歷的過去染上一層泛黃的浪漫色彩。例如春節,生活在滿街商店無休的今日,大家往往以為古人過年一定都是呆在家裏閒話家常,要不就是趁幾天假日忙四處串門子拜年。反正不管怎樣,他們一定不會像現代人這樣,用手機發一發短訊,然後就躲在家中竟日煲碟打麻雀。我們總是把昔日想像成一個非常講究人情味,人際關係如膠似漆,社區網絡十分密切的黃金年代。

事實上不論古今,一個人只要住在都市裏面,他認識的朋友就一定少不到哪裏,他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之內走遍所有親朋好友的家去逐一拜年呢?比方說清朝的北京城,文武百官不計其數,官場上誰都不想得罪誰。春節一到,不去拜年當然有失禮數,可要是去拜年又怎能無一遺漏呢?

所以在那個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的年代,論究關係的中國官員發明了「拜帖」,也就是今天賀年卡的前身。學者鄧雲鄉曾經在一篇追憶故都年俗的文章中說:「清代官吏拜年,只是望門投刺,遞個片子,並不真拜,有的則派小孩坐車,捧拜帖匣子,挨門遞片子拜年,本人根本不在車中,而所到之家,也都擋駕免禮,說主人外出拜年去了,也許他正在屋中睡大覺,或同朋友打牌呢」。

可見拜年對古人來講,也是一件不幹不行幹了又嫌累的差事。大家花在拜年上的成本越低,自己快活的時間就越多,實在沒甚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