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28日星期一

梁文道:「X」

【都市日報-兵器譜】依照我對港情的研判,大概用不了多久,同文邵家臻就會被人投訴了,因為他的新書叫做《唔X唔鬆化》。虧他還好意思叫我作序,難道他不怕把我拉下水嗎?雖然我推薦過他的舊作,但這回的情況很不一樣,他指定我就《唔X唔鬆化》的書名任意發揮,詮釋一下那個「X」字到底是甚麼意思。

天呀,「X」還能有甚麼意思?它當然就是那個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那個意思囉,非常淫褻非常不雅的一個字。

「X」的處境就像手掌中指,原來可以代表很多東西,也可以不代表任何事情。但是自從「X」被人用來代替那個眾所周知的髒字,中指被用來代表惡意的侮辱之後,它們就像被邪靈附上了身,再也回復不了清白之軀。此後「X」和中指的意義就被壟斷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它們被強制地加上了不屬於它們的意義。

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電視演員謝天華因為在無電視的劇集《師奶兵團》用中指托起眼鏡,觀眾投訴到廣管局去,說他「不文」,結果要出動他的經理人出來解釋,說他真的只是托眼鏡而已,別無他意。不知從何時開始,舉中指原來就只剩下一種意思。如此看來,幼兒園教孩子認識身體的時候也得格外留神了,否則一不小心就變成全班同學對老師舉中指,不文之至。若真要令孩子認識手指的名稱,也千萬不要叫他們一根根地舉起來給老師看,用圖畫代替就夠了。

同樣地,或許有一天我們再也不能忍受「X」,不只要改造數學,揚棄「X」這個符號;甚至還要創造世上獨一無二的港式英文,一種沒有「X」這個字母的英文。

這麼說絕非危言聳聽,而是有跡可循的。且看《中大學生報》的淫褻風波已經燒到《明報》身上了,因為《明報》把《中大學生報》的不雅問題全盤照抄了一遍,結果也被淫褻物品審裁處評為二級不雅物品。到底那些問題有多不雅,竟至轉載也算犯禁的地步呢?經過許多傳媒的努力查訪,如今我們已經知道那兩條最敏感的問題根本來自一份針對中學生的刊物,是「腦筋急轉彎」式的遊戲。「你最想和哪個家庭成員做愛」的答案是「丈夫或妻子」,「你最想和哪種動物發生性關係」的答案則是「人類」。可是淫審處諸君不相信丈夫和妻子屬家庭成員,也接受不了人類是種動物的事實,就像有人固執地認為舉中指就是罵人一樣。

為了避免觸犯禁忌,或者不想把冒犯人的言行表露得太過直接,人類會發明許多有遮掩作用的代替品,例如電影上用來遮蓋性器官的「格仔」。可是久而久之,我們就會把這些代替品也當成一種禁忌;社會越是保守,這種禁忌的無窮追溯遊戲就會玩得越徹底。所以有些香港人開始感到「格仔」這種東西很不雅,與它想要遮掩的玩意一樣見不得人。有些人不想說粗話,怕在搭地鐵的時候被罰款,所以就說「我X佢喇」,用「X」去代替那個很可怕的字眼。但是我肯定,如今大部分的香港人都會感到這個「X」和它想代替的那個字根本沒有分別。所以邵家臻的新書一定會被投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