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17日星期一

梁文道:沿街叫賣的作者

【都市日報-兵器譜】香港書展的出現和壯大,已經扭曲了傳說出版市場的生態。比如說七月本非出書旺季,但是為了這個一年一度的超級零售攤,全香港的出版社都全力印書,務求趕及在書展前儲夠足量的新書賺它一筆。

然後我們就會看到一些有地盤的專欄作家,趁機在自己的文章裡預告新書內容,狠一點甚至公布自己出版商的攤位數字,叫讀者屆時一定要捧場見面,好營造人滿為患的氣勢。另一種現象是明星和名人們出書會被媒體稱為「變身才子/才女」,似乎有才與否的標準不在歌唱得有多好,戲演得有多精采,而在於有沒有著作。

只要出書,也別管是甚麼書,一位電視演員就頓成「才女」了,起碼在這本書成為話題的一個禮拜之內。從這種特異的情形來看,香港實在是個非常崇拜書的城市;唱片賣得再多,粉絲叫得再猛,都及不上一部著作來得肯定與尊嚴。

又由於一般費神垂注書籍的媒體也在這時候闢版介紹書展和值得留意的產品。所以凡有新進作家擬好了出版計劃,出版商都會勸他要把握這段日子,可別錯過了打響名堂的良辰吉日。

整個狀態熱鬧得就像趕集,大夥們一驢車一驢車地朝集市出發。沙土飛揚,吆喝連天;而我們,都是沿街叫賣的作者。

有哪一個寫文章的人沒想過出書呢?十幾年前當我的稿子初現地報端,我就想著要出一本自己的書。時月漸遠,這種慾念竟然日漸沖淡,到了最後甚至成為一種負擔。每當朋友問起:「你怎麼還不出書?」又或者語帶同情地提議要為我出版,我都要找不同的藉口推拒。

其實,一直困擾我的問題就是想不到出書的理由。首先,我寫的東西絕大部分都是評論,而評論則是時空限制特別強的文體,一旦時過境遷,就再也沒有抽空存活的必要了。其二,我總為報刊寫作,每一篇文字所設的都是一群特定的讀者;我很難想像要是換了對象,它們還能剩下多大的效用。再說世上好書如此之多,我輩難道不該鼓勵人家多看更了不起的著作,而不是把時間虛耗在自己弄出來的東西上嗎?可是有朋友說這種念頭最要不得,表面自卑實則自大,下意識裡想的肯定是不出則已,一出必成巨著,所以老是延宕推托。

他們認為,書的價值不由作者自己決定,讀者才是最後的判官。感謝他,毫不留情地替我解脫了酷腐之人的自戀情結。好,我就在今年的書展出我的第一本書,要趕集就大夥一塊兒上。一不做二不休,我還要加上沿街叫賣的行列,例如寫這篇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