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6日星期一

梁文道:把恐怖散布到全世界

【都市日報-兵器譜】史提芬.史匹堡的《慕尼黑》至少有一樣好處,那就是讓對政治,尤其是中東政治不感興趣的觀眾,多了一個機會去認識甚麼叫做恐怖主義,甚麼叫做巴勒斯坦。

《慕尼黑》這部電影的名字本身就點出了一個奇異的事實:源自中東的以巴衝突何以會延伸到德國?巴勒斯坦的激進組織「黑色九月」為甚麼又要把針對以色列的鬥爭搬到慕尼黑呢?原因自然是主辦1970年奧運會的慕尼黑是當時國際媒體的聚焦之處,而恐怖主義是一種戲劇,它需要舞台,這個舞台愈大愈好,觀眾愈多愈妙。

恐怖襲擊的重點當然是殺傷敵人,但它還有另一項重要目的,就是整個衝突場面必須讓人看到,使敵方恐慌,叫無關的旁觀者震驚恐慌然後追問其中的因果關係。沒有觀眾的恐怖襲擊不算完全成功的恐怖,那頂多叫做暗殺。因此成功的恐怖行動通常有兩個對象,一個是直接的受害者,另一個是間接的觀眾;前者的殺傷是物理的,後者的衝擊則是心理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早年用過一種標誌,主體是銜著橄欖枝的和平鴿。但這隻鴿子卻很吊詭地背著根長槍,而槍口卻噴著火舌,其舌尖燒過一截和平鴿中的橄欖葉。這個標誌要說明的道理很簡單,和平是巴解組織的經濟目標,但要達到這個目標卻不能沒有武力。尤其在以色列和同為阿拉伯兄弟的約旦、埃及等國的雙重壓迫下,沒有一支長槍,沒有槍口發出的巨響,世人又怎聽得到你的聲音呢?

華人世界裡最致力於探討中東問題的前線記者張翠容,在她新出版的力作《中東現場》裡有一段和如今執掌巴勒斯坦政府的哈馬斯發言人札哈爾醫生的對話,十分可圈可點。張翠容說起一些來自中國的勞工死在自殺炸彈之下,十分無辜。而札哈爾的回應則是:「我並不覺得他們是無辜的。誰叫他們來以色列工作、來幫助殖民者佔領我們的土地?你應該勸他們不要來,不要成為以色列的同謀者,不然,便是與我們為敵」。

「沒有人是真正無辜的」,這是許多恐怖主義支持者的信條。札哈爾醫生所說的那個版本還算是比較「合理」的,至少他還試著把那些到以色列打工的中國人描繪成以色列的同謀。但在更多的情況下,恐怖主義訴諸的卻是種反向的國際主義情緒,也就是讓所有表面無關的觀眾都擔心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受害者,刺激他們去想如果我們不聲援這些恐怖分子,不去向以色列施壓,我們會不會也跟著遭殃。因此恐怖主義需要的不只是觀眾的驚愕,還要他們因此恐懼而行動,向自己的政府施壓,不要再站在錯誤的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