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9日星期六

梁文道:天要下雨(一地運動三地迴響之三)

【蘋果日報】大陸自由派知識份子對台灣「太陽花學運」的困惑,某程度上是兩地政治文化差異的結果。在大陸這邊,他們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建立真正的法治國家;在台灣那邊,學生卻以公民抗命的行動指向一個超乎法律之上的公正藍圖。在大陸這邊,他們渴望的就是像台灣那樣,能夠擁有一個公民普選產生的議會與行政部門;在台灣那邊,學生卻看到了未臻完善的民主機制,想要修正既有體系的缺漏。簡單地講,我那些大陸朋友的疑問是一群學生怎能以人民的名義佔領一個全民選舉產生的議會呢?而我的台灣朋友則不滿於這個以民主之名所實現的體系在細節的操作上粗暴地排拒了不同的聲音。

這本來可以是個很有趣也很有價值的討論,絕對可以豐富整個華人社會對民主政治的理解。可惜的是,今天的兩岸三地上空,卻有一團叫做族群主義的幽靈,以情緒化的語言與意象,模糊掉了細節的分析與邏輯的推理。在少數知識份子的圈子之外,大家更容易關心的是誰對不起誰的問題。

台灣有些人拾起了香港傳去的「反蝗」措辭,把對彼岸黨國資本主義入侵的恐懼,擴大成對整體大陸人民的侮辱。受到這樣的刺激,大陸就有不少人擺出了一個「給你好處,你還不要。那就拉倒」的態度,生起了民族尊嚴不容傷害的憤慨。如此格局之下,根本不容理性的知識討論,自由知識份子只能落得兩面不討好的境地。

正如香港「反蝗」,於是一些向來同情香港處境,向來支持香港實現真普選的大陸自由知識份子也就發不出聲了。因為他們不曉得應該怎樣心平氣和地向憤怒的大陸人解釋香港的問題;無論怎麼講,人家都只會罵他們幫着歧視中國的香港人說話。

笑到最後的,自是主張強硬對港對台的大陸鷹派,他們才是族群主義的最大受益者。當然,我並不是想勸台港兩地在發起運動的時候也該考慮對岸的反響,更不是想叫大家罷手;他們沒有這份義務。我只想試着指出,在這個時代,三地的任何問題與事件都會產生意料之外的溢出效應。事實如此,並且難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