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0日星期日

梁文道:非關中國的六四

【蘋果日報】雖說六四激起過香港人的國族認同,並且成為一條始終綑綁住香港和大陸的紐帶;但也不能忘記當年「血濃於水」那句口號的前提:我們是中國人,但我們是種不太一樣的中國人。非常奇詭,我們不一樣的地方正正在於我們依然紀念六四,以及我們紀念它演繹它和消化它的方式。簡單地說,六四成了不少港人的身份證,它固然清楚列明了「中國人」這三個字,同時卻又在這三個字的前後加上引號。

六四首先是道不可繞過的道德關口。香港幾乎沒有一個政治人物沒被問過「你對六四有什麼看法」,支持平反六四並不會使你成為聖人,它只是合格的底線而已;假如像梁振英那樣「不是不感動,只是不回應」,那就得在道德可信度這一欄上打交叉了。

在這座不公義不神聖的城市,六四燭光晚會乃是僅見的精神儀式;你可以不參加,但你不可以冒犯它。建制派不怕發動支持者阻撓七一遊行,可它絕對不敢干擾六四集會,就連在言語上都不能逾雷池半步。如果警方和政府想要找它麻煩,那簡直就是自討苦吃,即便是根本不打算參加集會的市民,恐怕也要不滿憤慨。

近些年,自由行是維園燭光晚會的要角,大會每年都會請他們舉手現形,媒體也想盡辦法讓他們受訪。不過我記得,多年之前,大家用以分判彼此的標準之一卻是對六四的看法。我們集會,他們旅遊;我們在乎,他們不解我們的在乎;於是香港人就是堅持平反六四的道德主義者,大陸人則是昔者往矣別再提起的新人類。

沒錯,六四和中國有關,可是卻成為香港人自我認同的核心,甚至能夠用以區辨自己和其他中國人的那點「不一樣」。於是我們臨走的時候一定要清理地上的燭淚,並且拍照,並且上網,好使人家看見我們:這就是香港人了,文明、秩序,道德的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