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日報-兵器譜】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在這裏和大家見面了。「見面」?多麼奇怪的一個字眼,明明是透過文字的交流,為甚麼我們寫作的人總是很輕易地,不加思索地,使用「見面」這麼貼近鮮活的隱喻呢?我甚至不大敢用「交流」去形容過去三年在這裏的文字習作。
當然,應編輯的要求,我在此留下了一個電郵地址,也收過不少讀者的反應;可是坦白講,我不只極少回信,也很少打開來看。我不是不注重讀者的感受,而是不大敢真正聽見讀者的聲音,彷彿害怕接近一個灼人的真相。為甚麼?我也不能說得清楚,或許是某種自閉的傾向吧,可笑嗎?像我這種靠在媒體上拋頭露臉討飯吃的人居然也會自閉?
從前,我曾經很嚮往法國思想家巴泰伊(Georges Bataille)的自閉境界,他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幾十年裏從不露面,不接受採訪,不參加公開活動,甚至也不大願意見人,他只是閉門思考、讀書和寫作。由於大家幾乎連他的照片也見不,因此他有「無面目的作者」之稱。可惜我意志不堅,自從第一次登上電視螢光幕開始,就不可收拾地做到今天每周十集節目的地步了。
除了做電視,我也沒丟下寫稿的本行,字數達到每周一萬字以上的數量。我有多忙,可想而知。這也就是我很少回覆讀者的另一個原因了。所以,對於那些批評我的讀者,對於那些邀請我去吃飯的讀者,甚至那些要求我為他們子女的功課計劃擬一份參考書單的讀者,我只好很抱歉地說一聲對不起了。如果我真的一一覆信,大概我那所餘無幾的睡眠時間也要犧牲掉了。
想當初,在香港報紙副刊最盛行的日子,有不少作者都喜歡在自己的專欄裏東家長西家短地拉雜閒談。有的還常去各種大大小小的飯局,以吃飯代替讀書,把主人家在席間透露的訊息順利地傳達給讀者,形成了某種公關傳統。要是遇上無話可說的日子,就回答一下讀者來信,可以很方便地佔去幾天篇幅。我一直不敢答應寫每日見報的小方塊,就是因為怕自己有天會變成這樣。
我以為,身為一個報刊雜文作者,對讀者負責任的方法不是有信必答,而是誠懇地寫好每一篇文章。我的文字工夫不大到家,沒有華麗修辭的能力,也不擅長幽默調侃;但是我真的很認真地試去寫,盡我所能地把資訊、知識和觀點提供給大家,不流俗,不重複,因為我相信知識與觀點的創造力量。我不敢說這裏出現過的每一篇文字都做到了這一點,但我已經盡力了。如果還有甚麼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請求大家諒解。
最後,我要多謝三年來所有給我機會,和負責處理我的稿件的編輯。他們太寬容了,不只放縱我的天馬行空,還要常常等到最後一刻,把我難看的手稿轉變成可讀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