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日報-兵器譜】上回談到日本式的「和平主義」那是一種存在於日本主流社會之中的草根性意識形態,不只影響範圍廣闊,而且早自二次大戰之後即開始萌生。但這種和平主義的前提不是對戰爭責任與日本社會結構的痛切反省,而是來自日本人的受害體驗,來自日本遭受原爆的經驗:來自軍人家庭喪夫喪子的痛楚。因此這種和平主義並沒有制約右翼膨脹的根本力量。
但是與此同時,日本也有一些左翼的進步力量,和一些反省戰爭的深度要遠超中國同行的知識分子。這裡面有強調另類文化實踐的竹內好,有治思想史的子安宣邦,還有每年必遭右翼分子襲擊一次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
這些左翼力量長期以來試圖撼動日本主流社會,與右翼保守派對壘抗衡,只是很少受到中國傳媒的注意,也進入不了中國人的視野。
把日本人分成「廣大的愛好和平的日本人民」與「極少數的日本右翼軍國主義者」,這種看似理性實則簡化的二分法,往往淪為一種僵固的印象。那就是把日本社會按其對華的態度分成兩半,卻忘記了日本社會對中國和戰爭的看法,主要不是受到中日之間的關係影響,而是來自日本內部錯綜複雜的政經局勢。
今天「愛好和平」的不表示明天不會成為右翼,昨日的「軍國主義者」今天也可能很愛好和平。這種刻版印象更無法掌握左翼、一般日本人民的和平主義與右翼之間的互動關係,好像永遠有那麼一個不可動搖無從改變的右翼硬核。
自所以這種想要理性地把日本群眾和右翼分子分割出來的二分法,反而因為它暗示了右翼的不變,為另一種日本印象鋪下了溫床,那就是日本的死不悔改。
研究日本現代思想史的孫歌,就很準確地指出,近年從修改教科書到領土爭議等一連串的事件,均不斷加重了「日本人死不認錯」的形象。可是很弔詭,這種形象和前述的日本人二分法不只不抵觸,反而相互支持。因為那種二分法肯定了有這麼一批沒有任何變化可能的軍國主義者。
當各種令中國人反感的事件越是層出不窮,大家就越會感到那極少數的右翼其實不少,而廣大的和平民眾則越來越少。事實卻是根本從來就沒有這麼涇渭分明的兩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