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4日星期二

梁文道:《香港已成往事》


香港這個地方住了不少台灣來的女人,她們或許現在還在,或許已經走了。而這幾個台灣女人,我所認識的台灣女人都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非常有學問,非常能言善道,而且非常會寫。沒錯她們都是一些作家。最有名可能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龍應台,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一些台灣女性作家在香港居住過或者仍然住在這裡。

比如說也常常上我們鳳凰衛視亮相的江素惠,江素惠過去是做過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的主任,接著她而來的就有台灣非常著名的小說家,非常著名的作家平路。平路在香港做台港文化交流機構,光華新聞文化那幾年,幹出不少好成績。不過很可惜,我很少參加她們的活動。因為我平常很少在香港,也不太願意去各種各樣的公開場合,我這個人比較宅、比較自閉。

但是我注意到平路原來走的時候,就是卸任之前,離開香港的時候,寫下了這麼一本書,書名很吸引人,叫做《香港已成往事》,這是部散文集。既然取了這樣的名字,這裡面當然也要談到一些她在香港的經驗,而這個經驗跟我們昨天講的李歐梵非常不同,她有一些很獨特的相當個人的一些觀察。

比如說這裡面其中提到一點就是香港的單身女子,她說在慾望都市,過去單身意味著沒有人想要你,現在則意味著你很性感,你在耐心的決定自己過日子的方法,以及選擇你的另一伴。她說的單身一直女人很性感,還有許多的可能性,但她說的是紐約、是曼哈頓,那鐵定不會是香港。香港對單身女子而言,尤其是個寂寞的城市,她如是說。

然後這本書我們常常能夠看到就是她在這些文章裡面提到香港的時候,雖然她住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在這裡工作,有相當程度打入本土社會,說粵語。但是仍然常常很多時候感到有某種的格格不入。這個格格不入甚至包括女性的衣著問題,這裡面她提到,她說她遙想起台北女朋友們穿衣服的風情。隨便想一想腦中浮現了好些位像是鬧市窄巷裡契茶店、清香齋當年女主人棉布衣衫,寬袍大袖,總穿出某種懶悠悠的情致。

一般香港女人比起台北女人更在乎Dress Code,搭配也更為熟念,有時卻因為追尋名牌的慣性搭配,在身上照章全收,反而少了自己獨特的衣衫語言。於是她曾經說過,香港這個城市不夠性感。這個說法我覺得對,但是她作為一個外來人,尤其台灣人,講的這種香港的衣著問題,恰好也反應出香港人怎麼看台灣人。比如說她提到的台灣女子的衣著,我也是一閉眼就能想像起來。

不止女子,我在台灣碰到很多文化人,他們穿的一副棉麻布的衣服,有一點中國傳統的風味,但又不盡然,寬寬大大,寬袍大袖的非常的舒適,有一種鄉土的問題。而那樣的衣服穿在她們身上是恰到好處,可是問題是在香港人看來,我們是絕對不會穿這樣的衣服的,為什麼呢?不是因為它土,而是因為對香港人來講,這樣穿你就Over了,你就太過了。什麼叫做太過呢?而太過這一點,正是平路看到香港的,覺得香港不性感的地方。而香港則恰恰覺得這樣子對自己而言,這種不性感,這就有點酷,恰恰是個最好的狀態。

然而這樣的一種類似於性感與否的問題,甚至發生在打颱風。我們兩個東南亞地區常常遇到的問題上面都是有差異的。比如說這裡面提到香港,她說在我們台灣,颱風假,因為颱風而放的假比較大方。既然預知來襲,就有可能預先放假,前一晚已經宣佈免得到時候上班上學行程弄的一團糟,大家都很舒服。到時候颱風一來,大家躲在家裡面,難得多放一天假,看著外面大風、大雨,你心裡面有種快感。

香港就不一樣了,這是講效率的地方,講效率的地方是怎麼樣來處理風的問題?就是我們香港颱風來了,我們叫做掛風球,這是個信號。如果達到8號風球,那是非常嚴重的,那時候全部城市就要停擺,就要放假。風球說掛就掛,掛了8號就要趕緊離開,交通工具包括離島的渡輪很可能停駛,回到家也不安心。一旦改掛3號,就是8號風球下來了,掛了一個更低信號,更低危險度的颱風的信號的時候,你就一刻也不能停留,2小時內回到辦公室,這是香港處理颱風的方法。

然後她這裡面還提到了很多的生活體驗,雖然不明言香港,但是你也看得出來是很香港的,比如說搭電梯的時候,大家都非常急,非常忙,進了電梯,你是應該還要等外面的人進來呢?還是趕快關門讓自己早點上去呢?而且更可怕是她寫到了一些很有趣的小尷尬,更好玩的地方。比如說如果電梯門關了,你來不及把它摁開,外面有人正想進來,卻進不來,外面那個人帶著怨毒的眼神正好看到你,彷彿你就是那個死命要關門,讓他進不來的罪魁禍首的時候,這時候又該怎麼辦呢。

不過我想說的是這本集子雖然名字叫做《香港已成往事》,但裡面所談的並不盡然是香港。尤其裡面其實提到了一些很多別的題材的散文。我覺得平路寫的相當好,尤其她在寫一些女性的時候,她能夠選擇到一些角色。這些角色大家都知道是誰,大家都注意到,但是她寫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觀察的角度。比如說裡面提到蔣方良,就是蔣經國的夫人,這裡面她說蔣經國的夫人蔣方良,就是那位俄羅斯女子,她溫順嗎?勇敢嗎?堅毅嗎?

那個叫做菲娜·伊巴提娃·瓦赫瑞娃的少女,這就是蔣方良的原名。像你我一樣,也有過因為愛情而改變一生的18歲,因為她當年為了愛情嫁給蔣經國來到了中國,最後去到台灣,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她說但這份浪漫到底帶來了什麼樣的波折命運,去過她家的人總留下印象,那裡不是錦衣玉食的府邸,而是殘餚剩菜、破沙發的儉省家具,素樸到了禁慾。

這是蔣經國對自家人的苛求,大家都誇讚蔣經國非常的儉樸。但是她提到了一點,男人外有權利國度可以支撐,而持家的婦人才是新生活運動訓育的對象,蔣方良一生沉默,於是她說把失欲當做堅貞,將禁身當做她所選擇的自我奉獻,恐怕是我們社會對女性長久以來的誤解,奇詭的是越是失欲而無從辯解,從生前到死後,這奉獻越是顯得堅貞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