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太陽花學運」可能是台灣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學生運動,它的成就和意義甚至要超過當年的「野百合」。林飛帆這一代年輕領袖的言語運用、媒體策略,與全盤佈局,都是上兩個世代的學生所想像不到的,確實叫人佩服。當然,社交媒體的出現,絕對也是這場運動的助力之一,要是沒有臉書,大火就不可能蔓延得這麼快這麼猛。不過,伴隨着社交媒體的興盛,這一代運動參與者的「自我正確」感,也一樣要比前兩代人高漲。
運動中人難免要有點未經檢驗的「自我正確」感,他必須相信自己行動的理由正當,自己行動的方式正確,甚至一定會把整個局面理解為「我對你錯」的道德對峙格局。你不要懷疑我憑甚麼說自己代表「人民」「大眾」;我說我是人民,我就是人民。這並不是單純的強詞奪理,更是一種實在的情景感受。在任何一個人數超過千人的集會示威裏頭,參加者都會覺得身邊那一時數不清的黑壓壓人頭和自己加起來就是「人民」。這種「人民」的意象大概是所有社會政治運動當中最常見的元素;而「我站在人民這一邊」的道德正確感,則是所有社會政治運動最重要的情緒動力。
可是,在這個一討論問題就很容易變成正邪對立,一有分歧就按鍵絕交的年代,這種自我正確感也就很容易大到叫人昏頭的地步了。
我見到一些學生質問那些坐在家裏沒出來上街支持他們的台灣人,痛說他們冷漠無感,似乎只要不以行動表態支持自己,就已經很不正義。又有一些年輕人甚至開始批評前幾代的學運人士,認為他們做得不夠。然而,他們又有沒有想過,假如沒有前幾代人的付出,他們能不能獲得今天這種幾近天然正確的地位呢?我的意思是,如今的台灣學生上街,幾乎不用管是為了什麼,便能得到社會主流的偏愛和好感。有的年輕人居然還在罷課前先要求教授不要計較處分,似乎從沒想過罷課應該付出代價。這局面難道不是好幾代前人努力的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