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甚麼有些明明沒有作用沒有內涵的話,我們大家還要樂此不疲地說下去,而且假裝它們有意義?為甚麼人人都覺得無聊,但仍然一臉正色地聆聽那些毫無實質內容的「空話」呢?數十年來,新中國有無數領導政要嚴詞譴責空話的習尚,他們反覆叫人不要再說空話。然而,許多時候,就連這些訓斥本身聽起來也很有空話的味道。
所以我大膽猜想,這些話儘管空洞無物,既不講邏輯也沒有實料;但他們依然是必要的。簡單地說,那就是所謂的「場面話」了,是一種為了應付場面需要而存在的言語,與場面共同產生了儀式的作用。好比某些宗教的冗長儀典,就算參與者無精打采,但典禮還是要繼續下去。雖然發言者並不真心以為自己的話很重要,可是昏昏欲睡的聽眾還是得強打精神地撐下去;然後媒體還要把那番話形容為「重要講話」,以「響起了熱烈掌聲」去總結聽眾的反應。這一切全是為了儀式需要。假如連這些儀式都可省下,那剩下的東西未免赤裸得過於殘酷。所以我們千萬不可小看「場面話」的功效。
由於是儀式上的「場面話」,我們便能理解何以它們總是依循一套套既存的模式了(也就是大家常常聽說的「套話」)。那是為了措辭的方便,既有現成詞章,說話的人就用不著費力地別出心裁。例如介紹一場演講和論壇,主持人百分百要在會前宣布接下來是「一場思想的盛宴」;至於那場演講和論壇究竟有沒有思想可言,並不是太過重要的事。
又由於是儀式,所以講者的表情、聲調與動作也都必須盡量跟隨一套現有的規範。總體而言,他們的神氣應該要配得上他們所說的話;因為那些話老是那麼地偉大光明正確,他們也就得一路高亢激昂。如果到了結尾,那句話的音調就更要由高原走向更高的高峯。假如「思想的盛宴」的「宴」字不拔高,觀眾的「熱烈掌聲」豈不就顯得毫無來由?畢竟觀眾也是儀式的一部分,他們必須扮好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