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機場書店候機的時候,就隱隱約約感覺到「力拓」(Rio Tinto)這類案件遲早是要發生的。
那天我在英文商業書的新書架上,注意到一本書的書名特別奇怪,叫做《Guanxi》,打開一翻,原來裡頭全是教外國人在中國做買賣的實用知識。從我這個中國人的角度,這本書的內容也可說得上是相當全面了,由各省的環境物產一直談到中國人的心理學,幾乎所有剛剛抵達中國這片土地的老外所需要知道的事情,它全都粗略囊括進去了。問題是它為甚麼要用「關係」的英文音譯來做書名呢?莫非它的作者認定「關係」才是和中國人打交道的終極訣竅?
放下這本書,我再四處看看,赫然發現同類的書還有不少,並且不約而同地強調了「關係」的重要。那是一次令我非常震撼的經驗,因為我還記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有關中國改革開放的一條不成文定理,這條定理就是中國的改革從來都是以開放為前導。它背後的假設是中國落後了;既要落後,必然就要改革舊有的陳規與制度。但是如此龐大的國家要動起來可不是易事,所以必須找出足以推動改革的支點和能量。
因此當年的政府就用定下開放時間表的方法,來為改革的進程製造緊迫感;時候一到,無論你有多頑固,不管你有多僵化,你也要被迫迎戰外來的對手,而且依循國際通行的遊戲規則。為了準備那注定來臨的死線,你一定先大刀闊斧地改造好自己的體質基礎。
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就是這條定理最有名的實例了。當年大家都曉得遲早要放棄市場保護主義的各種手段,所以不得不大規模地重組自身的產業結構;甚至逐步完善法制建設將來,好和國際接軌。由於有過這樣的經驗,許多中國觀察家就斷言,中國一定會被世界改變。他們的邏輯很簡單:中國的經濟成長必然要和全球化的未來綑綁在一起,為了融入全球化的秩序,為了爭取外國的投資和市場,中國是不能不變的。這個變化牽一髮而動全身,起點往往是某個行業的固有利益分配模式受衝擊,最後則會導向一些相關部門的權力大撤退。
再推想下去,說不定連整個體制都要跟著改弦易轍......我還記得,當時甚至有人把杜絕貪腐的希望,也寄託在這條開放帶動改革的定理上,覺得外貿的增加勢將帶來更透明更公正的交易模式。今天看來,這一切推理簡直就是狂想。而我第一次發現這種思路必將破產,就是看到《Guanxi》這本書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