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24日星期三

梁文道或黃世澤:無辜的兇手

【都市日報-兵器譜】「一個母親為她被射殺的十幾歲兒子傷心得歇斯底里;一家人站在被摧毀的家門前,呆若木雞;一個家庭被迫分開,流離失所;不義的法律武斷規定學校校門與商店店門開關的時間;刻意羞辱一個民族,將其文化視為低等和異類;讓一個民族無家可歸,沒有公民地位;逼迫一個民族接受軍事統治」。

美籍猶太作家艾蓮娜.柯雷普費茲(Irena Klepfisz)把這些情況報告給她的母親——一位納粹佔領波蘭時期的倖存猶太人,然後問她:「它讓妳想起甚麼?」母親回答:「我知道它讓我想起甚麼」,接著陷入沉默。

艾蓮娜的母親當然想起在家鄉的日子,經過檢查站時趴在地上的恥辱,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痛。只不過現在這一則報道說的不是當年納粹治下猶太人的苦難,而是以色列佔領區巴勒斯坦人的現狀。

二戰時期的猶太人,現在的巴勒斯坦人,二者何其相似,幾乎任何一個良心未泯的大屠殺倖存者都能毫不費力地認出這點。

但是為甚麼?當年受害的猶太人會把自己經歷過的事重演一回在巴勒斯坦人身上?為甚麼在北美有巨大影響力的猶太社群不只沒有想辦法終結這場正在天天發生的悲劇,反而極力促使美國政府支持以色列的佔領政策,繼續羞辱巴勒斯坦人?為甚麼除了艾蓮娜等少數作者,那麼多的猶太裔高級知識分子對這些事噤若寒蟬?

著名的猶太學異見分子馬克.艾里斯(Marc H. Ellis)在《一個猶太人的反省》一書指出,這不只是甚麼猶太教原教旨主義作祟,而是經歷納粹大屠殺之後,所有的猶太人都是受害者,受害所以清白無辜。

以色列的建國就是世界社會對猶太人的賠償,它的存在就是道德良心的化身。所以不管猶太人做了甚麼事,他都是無辜的。以色列政府出於國家利益侵佔巴勒斯坦,還是可以用道德和宗教語言美化它的一切作為。只要任何人,包括本身是猶太人的艾蓮娜和馬克,出言譴責以色列政府的劣行和猶太人的靜默,都會被認為是反猶分子,是希特勒的同路人。

這是世間最可怕的邏輯,因為曾是受害人,故此可以清白地加害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