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16日星期四

梁文道或黃世澤:香港的文化回歸(下)

【都市日報-兵器譜】你怎能說香港人不知道自己的中國人身份、不熟悉中國文化呢?當文化大革命正達高峰,香港的中學教科書裡還分明印著《出師表》與《滕王閣序》呢!至於那口極不流利的普通話,香港一些文化人津津樂道的故事是,粵語曾經差點在國民政府時期被訂作「國語」。

很多小學生在學唐詩的時候,老師們會向他們說明為何用粵語誦念會比普通話更諧韻,更有盛唐遺風。

英國人殖民香港的手段與葡萄牙人大有不同。

英文的確是要學的,而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它還是唯一的官方語言,屏障了很多不通英語的老百姓向上流動的機會。

但是英國人並沒有想過要把全部香港人盎格魯.撒克遜化,他們要的又是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清楚的從屬關係,要英國人和英文佔上統御位置。

殖民官員奉行的是港督盧押爵士發明的「間接統治原則」,根據這種原則,英國人不只盡量不干擾本地華人文化和社會生存方式,也不強加英國文化教育於其上。

說香港人因為殖民地教育而不熟悉中國歷史地理的朋友,也該認清香港人更不熟悉英國的現實。

有多少香港人知道甚麼是「大憲章」?搞得清楚威爾斯的準確位置?讀過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呢?

我們常說中國有它獨到的中國文化,英國自然也有英國文化相伴,但這種國家與文化之間相應相連的關係卻絕非自有本有,向來如此。

根據研究後殖民主義與民族主義的學者,「國家文化」(national culture)實在是一種現代產物,是自十九世紀民族國家興起之後,文化才開始國家化;國家機器也才開始覺得有需要界定,鞏固甚至打造出一整套既穩定,又能界定其獨特身份的國家交化。

例子之一,就是中國。圍繞著「中國文化」的種種解說與爭論,在清末以前根本還不存在。

所謂的「中國文化」,其實是和現代中國的民族國家同時形成的。

明乎此,我們就知道香港特殊的地方在於當台灣鼓吹「中華文化復興」和大陸積極改造傳統文化的時候,它的中華文化卻是在一個沒有政府機器介入調節和框架的情形下,自生自滅,放任自流。

它的中國文化成了一種不緊緊依存國家而存在的「國家文化」。

文化回歸真正的問題,因此不是甚麼回到母體,而是香港的中國文化如何重新面對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