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每回去到台灣,住進旅館打開電視,我都會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奇怪感覺。頻道雖然接近百數,但要是不找到BBC、CNN或者NHK的話,你真可以完全不知天下事。走到樓下便利店買報紙,情況也不會好得到哪裏。曾經在海外屯駐大批記者的傳統老報,現在主要也是靠電訊翻譯來介紹國際時事了。而大部份主流媒體的國際新聞,比較搶眼的幾乎還都是些軟性一點,容易消化一點的奇事趣聞。為甚麼台灣的傳統媒體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這是困擾我很多年的問題。
通常我說給自己聽的解釋(也是我告訴給其他人聽的解釋)是:因為台灣民主化了,再也不用藉着人家的事情來折射自己,也不必以所謂的「國際視野」來澆心中塊壘;現在他們盡可以暢所欲言,把招呼全都招到自己身上。
是不是這樣子呢?我不肯定。但見今日大陸國際新聞之蓬勃,國人議論世界大事之熱情,卻又能見到一些有趣的現象。比如說俄羅斯的普京,他大概是在大陸知名度最高的外國政壇領袖之一,一言一行莫不能在此間迴響。瞧大家談論他的取向之差異,還真能看出中國人自己的立場分殊。稱讚他堅毅果決,敢於對美國說不者,或許就是一般人口中的「左派」;他們期盼這麼一位男子氣概充盈鏡頭的強人領袖。斥責他是民選沙皇,獨裁霸道者,可能便是所謂的「自由派」了;他們認為這是一個開民主倒車的民粹領袖。類似的例子,我還能不斷舉列下去。於是同樣的政治光譜斷裂便能從外而內,由世局一直爭持到國情之上。有時難免就要懷疑,帶着這既定的格局,老舊的色鏡,豈不看見的每一個世界之角落都是自己而已?而那些不能被簡單納入這二元對立的框架之內的元素,那些難以藉着巨大概念去歸納的細微人事又該拿它們如何是好?
最近讀到一位記者老友的書稿,其中滿佈大大小小類似的不方便細節,恰足以擾亂這僵固的視界,反而又讓我想到了更多關於香港和大陸的事情,全是些不見容於當下爭議兩造的難言問題。
在觀看世界的時候先把過於龐大的自我放在一邊,並不是為了如其所是的「客觀」,而是為了得到更多出乎意料的聯想。那些聯想,對自己說不定才因此變得有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