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1日星期一

梁文道:其實不明白

【蘋果日報】拉布的最後一晚,立法會門外有兩批目標截然不同的群眾,一批支持拉布,另一批反對拉布,雙方各自喊叫,偶而互相叫陣。見慣這種場面的記者很懂得在這裏頭找故事,於是就有一個鏡頭對準了其中一名反對拉布的中年漢。記者問他:「你覺得拉布最大的問題是什麼」,這漢子倒也老實,儍儍笑道:「其實我們都不是很明白」。

每回建制派發動人海戰術,我們總是能遇見這些形像,神情迷茫言語不清的老人家,人云亦云但又不知其所以然的師奶麻甩佬。由於對手不乏年輕人,很容易形成新老對抗的世代之爭的印象,所以這回他們也找來一群或者染着金髮或者目光不善的小伙子,可惜還是被人發現,這些少年一樣「不是很明白」。因此每一趟建制派的群眾動員都得遭人訕笑,要不是罵他們利用無知老弱,就是說他們「群埋爛仔」。

其實我們都不是很明白,招來這些群眾的人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們不曉得其中埋藏弱點,早成媒體遊戲的慣性獵物?難道他們不曉得只要有幾個這樣的例子,建制派和「反智」、「無知」、「利益交換」這些字眼的關係便更形鞏固?我尤其不能明白的是,這些老人小孩何其無辜,你怎能忍心推他們出台任人嘲辱?金毛不一定是飛仔,老弱也未必無知,只不過他們恰好不知道這個行動的底蘊,於是在鏡頭下便被固定成可笑的對象了。

我永遠不能忘記多年前的七一,為了騷擾遊行,建制派租下維園球場搞聯歡派對。那天台上一群中年女性正在扇舞,動作純熟,看得出是久練有功,而她們滿臉歡悅,應該是高興苦勞終有展露人前的機會了。忽然遊行隊伍之中有人按捺不住,朝着舞台高聲喝罵。我看見一位女子僵住了笑容舞步,非常愕然;我今天只是來跳舞的,為什麼罵我?其實我們都不是很明白。



迴響:
無待堂:梁文道,你不明白甚麼?
Kursk: 其實不難明白
魚之樂:欲加之罪

梁文道對批評的回應
(思潮作動)
「坦白講,我的政治立場這麼多年來沒有變過。最近支聯會在深水埗開六四紀念館,我有去揭幕,還呼籲大陸遊客去香港的話,一定要去六四紀念館看看。我其實從來沒變,我只是覺得我不再需要去寫那些大是大非、很簡單的事情,例如民建聯這群人,找人去扮成群眾,去反拉布,這到底對不對?這當然不對!這還用說的嗎?好了,現在是這件事大家都覺得不對,只是我們做文字工作的人該怎樣去回應呢?我是不是應該再講第一百零一次,講他真是『衰格』、講他真的不對?我覺得不是,我覺得要討論的問題是︰『那些人是甚麼人?』我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我之後會再寫。我那篇文章(《其實不明白》)的重點是︰為甚麼民建聯你可以經常這樣做呢?你們又蠢又無恥,蠢的意思是你們每一次都讓人家拆穿,以前的蛇、齋、餅,每一次都給人『踢爆』對不對?我覺得你無恥的地方是,為甚麼你要利用這些人呢?因為我認識好多新界婦女會甚麼的人,對她們來說,那是她日日耍太極、玩劍、舞扇、去玩的地方,然後有日你忽然去跟他們說︰『喂,七一那天,不如我們去維園去跳舞啦!』她們真的不知道在發生甚麼事的,然後她們走出來,就給我們罵,我覺得她們也很可憐,真正有問題的不是這班人,而是她們背後(的人),為甚麼要這樣做?為甚麼要指示他們?」

(主持揣測有人會覺得他只評香港,不評中共、或與中共相關的事)

「我們要了解整個建制派如何動員群眾,組織如何去組織,我們要研究它。我以為自己寫得很清楚,坦白講,我當然反對她(陳冉)入特首辦,但理由不是因為她做過共青團,而是因為她不是一個在香港有身份證、有居留權的人,為甚麼要開特例任用她?於是令整件事很可疑。但坦白講,我不認為我們可以對凡是共青團的人,就反對他進政府工作,因為在香港,我猜有九成九的內地留學生,都是共青團,然後他們會住下去,久而久之成為香港居民。我們想像一下,如果陳冉住夠了七年,那怎麼樣呢?怎樣去處理她呢?還在坦白,在大陸,我認識的共青團員包括甚麼人呢?大家知不知劉曉波也是共青團員,陳光誠也是共青團員,你想用『共青團』去說明甚麼呢?我不是共青團無害,共青團當然可以很有問題,但那些問題是埋伏起來的,要你很仔細去分析的。」

「不過,如果大家不喜歡我現在寫的東西,我會想︰『是不是我跟不上這個時代呢?』我寫文章寫二十多年了,從來不覺得自己文筆好,只因為我小時候喜歡讀胡適的關係,我要求自己講道理要清晰。但現在我經常被人誤會,可見是我行文不夠清晰,或者這年時代對行文清晰的標準變了。我的行文模式,在大陸、在台灣、在星馬、或者幾年前在香港,大家都會看得明白,或者覺得清晰,但現在人們覺得不夠清晰了,這表示香港對於文字的要求、閱讀方法有一些變化,我不是太跟得上,可能需要更清晰表達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