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19日星期五

梁文道:We Shall Overcome

【都市日報-兵器譜】民歌總是一種不斷變化的歌曲。在民間流傳,從一個藝人到另一個藝人,從一個社群到另一個社群,它的節奏會變、唱法會變,即使是它的意義也會和最初大不相同。

例如史賓斯汀新作《我們終將克服》裡的《Pay Me Money Down》,在很多美國的小學裡都是孩子們唱著好玩的兒歌,但它本來是首19世紀黑人船工抗議僱主騙取工資的戰歌。現在史賓斯汀把它放回抗議民歌的傳統,但添加了舞曲的元素,讓人有聞歌起舞的衝動。

他歪曲了這首歌的原義嗎?那要看你在甚麼環境演奏和聆聽了。一兩個月前,史賓斯汀在美國新澤西州一個破落的工業城鎮演唱這首歌,全場千多個飽受產業外移之苦的巿民一直跟著歌詞高喊:"Pay me, pay me, pay me money down, pay me or go to jail!"。他們唱的是種失望的情緒,但卻跟著音樂跳舞,甚至大笑大叫。民歌就算源自憤怒,也可以是個發洩的管道,是種治療,甚至是振奮人心的戰歌。

又比如說最出名的《我們終將克服》(We Shall Overcome),本來是首20世紀北美基督教會裡的福音歌曲,宣示的是堅定的信仰,甚至連歌詞也只是I Will Overcome,而非 We Shall Overcome。但不知怎的,在1946年,它傳到了美國南方,變成了罷工煙草工人集體唱誦的We Will Overcome,而且加上We Walk Hand In Hand等句,帶著它散佈到各個以民歌鼓動風潮的人手中。

終於到了60年代,正當馬丁路德.金牧師帶領黑人平權運動的時候,民歌巨星Joan Baez就在遊行的隊伍中唱著這首歌。由於這首歌的內容太過「百搭」,不管是反戰示威,還是同志運動,只要有人需要團結,只要有人需要鼓勵,這首歌就會出現。

接著,它開始旅行了。南非反對種族隔離政策的人群裡有它,墨西哥原住民運動查巴斯帝裡有它,去年香港反世貿的集會裡也有它。如今,我聽到史賓斯汀在他那張向彼得.西格致敬的唱片裡緩緩唱著這首We Shall Overcome,沒有西格當年站在台上的呼喚人群的熱切。卻像懷念這首歌本身的歷史,為這一百年來的血淚招魂。

所以,當我們再在夜裡的電台聽到歌星情深款款地吟唱We Shall Overcome時,不必介意。這是播種,只要風雨聚會,大樹必將拔地再起,繁衍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