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文壇縮影】諾貝爾獎真是一個欺負人的遊戲,每年總有人叫屈,說其實誰誰誰要比某某某更值得拿獎,然後爭論不休直到下一年的獲獎名單公布。這百年來,還沒等到瑞典打來的電話,就先接到彼岸急催上路的大作家,不知凡幾。波赫士、卡爾維諾、喬埃斯等人加起來,可稱作諾貝爾文學獎的「恥辱名單」。因為他們沒有得獎不是他們的恥辱,而是諾貝爾獎的恥辱。
今年的諾獎得主Elfriede Jelinek叫我想起另一個也在這份恥辱名單上的人物:伯爾哈德(Thomas Bernhard)。因為伯爾哈德也是奧地利人,更被認為是路數與Elfriede Jelinek相近的長輩,更重要的是他在1989年就死了。
伯爾哈德的小說以漫長呢喃的對話見稱,他好幾部代表作都是全由對白組成,沒有任何客觀描述。最誇張的一本乾脆一句獨白到尾幾百頁,真真正正的一句話就是一本小說,只是那一句話夠長。但可別被他這種前實驗的外貌嚇跑,伯爾哈德的書其實很易讀,而且一起首就放不下,讓你跟角色那大段反覆說白下的低迴情緒走下去,愈讀愈往下沉,直到絕望的最低谷為止。難怪有人拿出名簡約的貝克特與他相比,二者同樣寫出了人生在世的無望無奈,只是伯爾哈德是個喋喋不休的貝克特罷了。
在伯爾哈德的作品之中,我最愛的是《輸家》。故事虛構,但其中一個角色大鋼琴家顧爾德(Glenn Gould)卻是真人。講的是拜在同一鋼琴師傅門下的三個好友,中間出了一個曠世奇才,其餘二人心路如何的故事。這就是典型的伯爾哈德,焦點不在傑出的天才,而在天才旁邊的凡人身上;寫他們由羨慕、忌妒到放棄自己,其淒涼真是字字驚心。
又是伯爾哈德料不到,天才自己也是淒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