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報財經新聞-書海迷航錄】在電台裏談書的節目打算應一應景,過年時講講通勝。「通勝」是廣東人的叫法,原來民間都叫做「曆書」或者「通書」。可是廣東人,「通書」「通輸」意頭太糟,於是把書顛倒成贏。這讓我想到我們的節目《愛書才會贏》還真想過要在新春期間改改名,叫做《愛勝才會贏》才好,否則聽眾嫌棄。又恰巧要出遠門,這集節目我做不到,在飛機上卻見機艙裏的雜誌也有篇老友的文章講通勝,訪問的專家又正好是我們節目裏邀來的通勝世家「蔡真步堂」第三代掌門人蔡伯勵之女—蔡興華小姐。似乎真有點莫名其妙的機緣巧合,使人有翻通勝的欲望。
不巧的是,那篇雜誌裏的訪談題目改變了,竟叫做〈一本通書讀到老〉。「一本通書讀到老」是笑人不懂通變的負面話,因為通書完完全全是一部時機之書,不僅指點行事的吉凶時刻,本身也是時間的產物,有時效的限制,一年用完就得丟棄。談通書而起上一個這不合時宜的題,雖然可能有趣,但我還是很老套地嫌它不吉祥。
掌握通勝這個有時限限制的本質,就會發現一個文獻保存上的吊詭︰它明明是一種極受歡迎的工具書,甚至可能是自印刷術發明以來中國土地上流傳最廣印量最大的書籍,但要一一尋回千年來歷代印本是極為困難的。除了因為它地位難登大雅又太過普通,不受藏書者寵愛以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它有時效性。只要看看誰家裏還藏著去年前年的通勝,就明白這個道理了。所以它雖然廣受千多年來中國人的歡迎,卻少有能夠完好保留下來的本子。對於想研究古人社會生活和民間習俗的人而言,實在可惜。通勝本來就是一部印刷型製均甚別致的書,在現代人的書櫃中可稱異典,問題是它根本沒有多少被藏在架上與他書並列的機會。
至於為什通勝會受到那多人的喜愛,以至於每家非有一本不可。很多人都說這是因為中國以農立國,而曆書一類的印刷品有指導農民依時進行農業工序之效。換句話說,它是指導農耕活動順利的工具書。可是照上海學者江曉原在《天學真原》一書裏的細密考察和論證,上述說法其實站不住腳。比方說最有助於農業生產而又反映在通勝裏的古天文學研究,應該是研究太陽運動的部分。可是偏偏中國人在這方面遠遠落後於古希臘和巴比倫。而大家最愛說成與務農相關的二十四節氣,江曉原則認為一來節氣固然有固定物候的功能,但反過來從一定的生物氣候現象也可確定節氣;二來歷代學者對節氣的精確推求,實在已超出了指導農活的實際需要。
那通勝到底是用來做什的呢?就跟今天多數不事農務的都市香港人一樣,它是用來擇吉占卜的。用通勝去擇日(也就是想好要做一件事,看看最適合讓它發生的時機是哪個時候),去占卜(反過來想推算某個給定的時機適合做什,又不適合做什),是我們今天都很熟悉的。但有些古人要用通勝曆書來卜其吉凶的事,卻令人意外。李約瑟在他的《中國科學技術史》中曾經提過性與曆法有一種奇怪的聯繫,比如傳說中的曆術創始人容成,也是個房中術大師。他不只「作調曆」,還有「御婦人法」。古代曆書之中除了指導大家要在什時候蓋房子理頭髮之外,還特別有性交的忌日宜日。讀好通勝,看準日子來陰陽合和,看來也是養生之道。